1月8日，默沙東旗下的四價HPV疫苗「佳達修」正式獲國家葯監局批准，新增9-26歲男性接種的適應症，成為國內首個且唯一獲批的男性HPV疫苗。諸多國外內廠商的圍獵戰中，終究仍是老牌外企拔得頭籌。
放眼海外，男性HPV疫苗算不得一個新市場。畢竟，甚至都有70多個國家將其納入免疫規劃接種疫苗名單（政府付費，強制接種）。但在中國，它仍是HPV疫苗賽道內一個貨真價實的新故事。
2018年，智飛生物獨家代理的默沙東九價HPV疫苗進入國內市場，飢餓營銷之下，自費大幾千的產品一度供不應求到「42萬人搖號打針，中籤率不足1.7%」。但隨着幾款國產二價產品相繼上市，HPV疫苗市場迅速進入微利時代。到2024年，在一些省份，單支疫苗的政府採購價已降至不到30元。
對疫苗廠商來說，既然女性市場已經捲成了「白菜價」，拓展男性用戶是個再合理不過的邏輯。按照沙利文數據，2020年時，國內9-45歲適齡打針的男青年就有3.44億人，按每人三針的完全劑量算，就有近10億針。
這塊蛋糕很難不讓人心動。當前，默沙東雖尚未對外披露「佳達修」的價格，但在獲批首日，一些電商平台上就已經可以預約這款產品，三針定價2885元。有客服表示，「已備現貨」。
一片繁榮的預期中，賣家們似乎唯獨迴避了「男性HPV疫苗怎麼賣」問題：國內的男同胞們，真的願意打針嗎？
電商平台上的男性HPV疫苗預約界面
推廣男性HPV疫苗，先「說服」他的伴侶？
說服男性打HPV疫苗，在全世界範圍內都不是一件容易事。
這一點，海外市場其實就曾給出過答案。2023年，《中華全科醫師雜誌》一項研究援引的海外數據提到，自2014年海外部分國家開始同時針對男性和女性推廣HPV疫苗后，直至2019年，男性的接種率和完成率「仍很低」，分別只有5%和4%。對比之下，這兩個數字在女性群體中分別達到20%和15%。
此外，整體來看，男性接種HPV疫苗的成本效益也存在爭議。該研究提到，如果疫苗價格和覆蓋率較低，將青春期男孩納入接種計劃具有成本效益。但如果女性覆蓋率已經超過了75%，現有證據就「不夠充分」。
這固然與廠商們過去普及HPV疫苗接種的「市場教育」有關。過去，HPV疫苗儼然已被大眾當作了一款「女性產品」，關注自我健康、有自我保護意識的女性就應該去主動接種疫苗。但另一個無法忽視的原因也在於，儘管男性是HPV病毒因子的主要傳播者，但相比於女性會患宮頸癌，男性自身直接患病的幾率要小得多。
和君諮詢醫藥醫療事業部業務合伙人陳建國長期關注疫苗產業，他提到，在接種疫苗預防HPV感染及其潛在風險的意識上，目前「男性整體弱於女性」。一方面，國外接種現狀也表現為女性市場為主，男性有所提高，但佔比有限；另一方面，儘管男性感染后，也有引起陰莖癌等癌症，或尖銳濕疣等疾病的可能，「但整體較輕」，且早期感染后的處理方法相對成熟，花大價錢打針預防的必要性相對不高。
換句話說，直接用原來那套「打針保護身體健康」的營銷策略來感動男性群體，可能難度略大。一個更合理的邏輯，或許是用現有的女性接種者這個「存量市場」，來「撬動」男性用戶。
兩年前，Abby就曾「push」自己的男友去打HPV疫苗。彼時，相關產品尚未於國內獲批，兩人都是在去美國留學時，在校醫院裡預約打針的。但據她觀察，周圍男性友人對HPV疫苗的認知至多停留在「男女都能打」的層面，也很少有人會特意去了解疫苗能預防哪些男性疾病。
「除了被伴侶告知打疫苗有利於健康，影響他們決策的最重要原因。大概就是學校強制上繳的學生保險要1萬美元，為了『薅羊毛』，大家幾乎把能打的疫苗都打了。」Abby分析。
近兩年，這種「為了她的健康」的聲音，也不乏出現在國內的社交媒體上。一些去港、澳地區，或在海外接種疫苗的男性博主紛紛曬出攻略，分享預約渠道或靠譜的醫療機構名單。甚至有網友打出口號：
「HPV疫苗，男人最好的嫁妝」。
陳建國認為，相關產品開始正式推廣后，存在利用女性用戶帶動男性市場的可能性，但轉化效率取決於企業的市場推廣能力，若推廣教育不夠，市場可能未必很高。「此外，這也取決於產品的定價和供給情況，過往針對女性市場的飢餓營銷策略，是不適合當前男性市場推廣的。」
與此同時，行業內亦有另一種聲音認為，近幾年，伴隨着世界衛生組織（WHO）和國內相繼發佈推行加速消除宮頸癌行動計劃，HPV疫苗被納入我國免疫規劃，或許也是拓展男性市場的有效方式之一。
比如，北交所掛牌企業、較早布局男性HPV疫苗的國產廠商康樂衛士，就在2024年半年報中樂觀預測，未來，HPV 疫苗在中國「亦可能被納入國家免疫規劃」，從而提高公眾接種意識和疫苗覆蓋率。
對此，多位疫苗行業受訪者給出了較為一致的看法，即短期內較難實現這個目標。更有可能的情況是高、低價HPV疫苗市場呈現兩種分化的市場格局，低價疫苗主要用於政府採購的兒童預防接種，高價疫苗則以成人自費接種為主。
此前，開源證券研報也曾提到，考慮到區域流行病學特徵、疫苗可及性、經濟發展水平及財政支付能力等因素，WHO「推薦品種與我國正式將該疫苗品種納入國家免疫規劃可能存在較長的時間差距」。
國產廠商蓄力，又是一個價格戰的輪迴嗎
把希望寄託到男性市場上，HPV疫苗廠商的確多有無奈。
2018年至今不過短短七年，在醫療行業，這原本正應是一個「爆款」藥物的當打之年。但國內的女性HPV疫苗，在2024年時已隱隱呈現出賣不動的趨勢。
先來看默沙東，中國市場基本可以為其貢獻60%-70%的HPV疫苗國際銷售額。今年前三季度，HPV疫苗整體銷售額23.06億美元，同比下降約10%。主要原因就是中國市場需求減少，而除此之外，全球其他地區基本都保持在兩位數增長。目前，儘管默沙東已降低向智飛生物的HPV疫苗出貨量，但總體庫存仍然很高。
此外，「價格戰」和政府免費接種項目之下，國內疫苗廠家集中布局上市的女性二價HPV疫苗，也很難稱得上是好生意。以代表性企業沃森生物為例，2022年，其二價HPV疫苗獲批后，公司全年營收也達到近年來的頂點，逼近51億元。但到了今年前三季度，公司僅實現21.41億元的收入，同比下降32.19%，主要就是因為「疫苗產品銷售收入減少」。
另一家萬泰生物也是如此。雖然公司還有多款疫苗在研，但收入主要靠二價HPV疫苗驅動。今年前三季度，萬泰生物收入為5.82億元，同比減少60.79%。公司對外表示，疫苗板塊受市場調整、政府集采和九價類產品擴齡接種等影響，銷售收入較去年同期有所回落。
陳建國分析，面對女性HPV疫苗市場競爭出現如今的白惡化情況，HPV企業從業者是時候該調整產品醫學策略和市場策略了。
如今，各企業面對市場積極轉向男性疫苗方向，不妨視為一種新的機會。「佳達修」之後，排隊做臨床、等上市的男性HPV疫苗還有許多，且以九價類產品為主。
進展快者，除默沙東旗下的九價HPV疫苗已進入上市申請受理階段外，萬泰生物、康樂衛士和博唯生物的九價疫苗均已進入三期臨床階段。其中，康樂衛士曾在招股書中稱，男性九價HPV疫苗預期於2028年上市。
整體而言，頭部企業的男性HPV疫苗產品研發進展相對統一，在未來或許會迎來集中上市期。
值得注意的是，HPV疫苗的獲批基本都會經歷從小範圍年齡人群向更大群體擴圍的過程，就像默沙東的女性九價疫苗，也是在上市4年後，適用年齡才從16-26歲轉為9-45歲。而男性群體的HPV疫苗接種意識本就不強，加之目前剛剛批准的9-26歲年齡段人群，多不具備自主付費能力，真正開始「放量」，或許也要等到26歲之後年齡段的適應症獲批之後。
只是不知，屆時女性HPV疫苗市場上的「價格戰」故事，是否又會在男性疫苗市場上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