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多歲確診「糖尿病前期」,年輕人陷入血糖焦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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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驚雷

「這血糖儀是不是壞了?」

今年春節,在給患有糖尿病的媽媽用指尖血糖儀測了一次血糖后,王靖童也順便戳了下自己的手指頭,只見屏幕上自己的空腹血糖為7 mmol/L。餐后2小時她又戳了一次,這個數字飆到了9.2mmol/L。

王靖童不敢相信。作為糖尿病人的家屬,她對血糖有一些了解,正常情況下,人的空腹血糖範圍應該是3.9-6.1mmol/L,餐二(餐后2小時)血糖應該在7.8 mmol/L以下。

王靖童32歲了,她一直以為自己患上糖尿病,至少得是40歲以後的事情。

「可能是過年期間的飲食有問題?」她想。那段時間,自己不光吃飯頻率高,零食、高糖水果也是頻頻下肚,運動更是沒怎麼做。可連着測了三天,她的空腹血糖還是居高不下,最低是6,最高能到7.2。

警報提前拉響了。那幾天,王靖童做夢都會夢到自己確診了糖尿病。

不樂觀的數值,加上糖尿病家族史,她趕緊掛了個西安三甲醫院內分泌科的號。

就診那天,醫生先是讓王靖童查了空腹的血糖值以及糖化血紅蛋白,分別為7.7和6.2,醫生說她「雖然血糖值比較高,但糖化結果處於臨界狀態」,又給她開了口服葡萄糖耐量和胰島素分泌的測試。結果顯示,糖耐不過關,但胰島素功能還可以。

王靖童的檢查結果

按照美國糖尿病協會的診斷標準,王靖童的糖化血紅蛋白恰好在5.7%~6.4%之間,屬於糖尿病前期(下稱糖前期)。糖前期,是指糖尿病發病前的過渡階段,表現為空腹血糖受損、糖耐量減低,以及兩者的混合狀態。王靖童之前從沒了解過糖前期這一概念,她以為,「自己要不然就是健康,要不然就是已經確診糖尿病,沒有中間這樣一個過渡地帶。」

不可忽視的是,年輕人中糖尿病的患病率越來越高了,患病的年齡下限也在逐漸降低。今年20歲的博主@知有糖k 就分享了自己在1個月內從正常人確診一型糖尿病的過程,4天的時間點贊量達到18.6萬。

北京醫院國家老年醫學中心內分泌科潘琦教授還在做住院醫的時候,也接到過一個16歲的小姑娘,在外科治療癰癤腫后,被醫生引流出了200多毫升的膿液。後來一查血糖,足足有20多,最終被確診二型糖尿病。

潘琦告訴「後浪研究所」,她所接觸的糖尿病患者中,年輕人能占上2、3成。大部分都是在體檢中查出空腹血糖高,才來到內分泌科做進一步的糖化血紅蛋白檢測和糖耐量實驗,進而劃分出自己到底是糖尿病還是糖前期。

而最終確診糖前期的患者,要多於糖尿病的患者。

國際糖尿病聯盟(IDF)2021年發佈的《全球糖尿病地圖(第10版)》數據顯示,2011年至2021年間,我國20-79歲的糖尿病患者達到1.409億人,糖尿病前期人群比糖尿病的患者人數還要多,達到3.5億。據北京醫院體檢中心的數據,糖前期的確診患者也相較於5-10年前增加了30%。

越來越多的年輕人正在被糖前期折磨。糖前期的出現,會讓患上糖尿病、心血管疾病、腫瘤等疾病的風險增高。據《中國成人糖尿病前期干預的專家共識(2023版)》,在中國每年約有5%~10%的糖前期患者會進展為糖尿病,但如果有效干預則可以明顯減少其轉化為糖尿病的可能性。

糖前期,就像是身體的最後一次機會。得知自己是糖前期的那一刻,王靖童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如釋重負,她給和自己的閨蜜發消息,「即使是以後我年紀大了還是會確診(糖尿病),但糖前期畢竟意味着你的身體機能還沒那麼退化,還有機會實現逆轉的可能。」

可不是所有人都像王靖童一樣對血糖有一定的敏感度。

糖前期在身體上往往沒有直觀的表現,找上門的腳步總是無跡可尋。大多數人都是「糖前期而不自知」,直到在醫院看到檢查結果時,才聽到一聲驚雷。

今年22歲的施詩就是如此。她在大一那年查出多囊卵巢綜合征,被醫生建議去查一下胰島素抵抗時,才第一次聽說這個詞。但在她走到自助繳費機前面,準備按下繳費鍵的前一秒,卻被家裡同在三甲醫院做護士的小姑攔下了,「沒事兒,不用查,沒必要。」

那時的施詩對胰島素抵抗並不了解,在她看來,胰島素就是糖尿病要打的東西,「糖尿病不就是老人得的嗎?和我們年輕人有什麼關係?」

她自己也沒再放在心上。直到後來有朋友同樣確診多囊,查了胰島素抵抗確診糖前期,和施詩說「你一定要去查一下,這個是和血糖有關係的。」施詩才在去年11月26號,去了浙江省一家三甲醫院的內分泌科。

結果顯示,她的空腹胰島素血糖達到了173,而正常值最高是174。醫生說她是高胰島素血症,血糖沒有問題,還處在「糖前期的前期」,給她開了五塊錢三瓶的二甲雙胍,就讓她回家了。

醫生給施詩開的二甲雙胍

那天晚上,施詩和朋友一起吃了一頓麥當勞,當作自己最後的放縱餐,因為她以為「胖的人出現胰島素抵抗或者血糖有問題,只要減肥就好了。」

為什麼控制血糖這麼難?

如果要回溯自己確診糖前期的歷程,除了多囊所致,很大一部分因素是施詩之前的飲食非常不規律。

大學的每個期末周,施詩的壓力都會很大,大到她能連續兩天都不吃東西。等到了考研期間,施詩緩解壓力的辦法變成了暴飲暴食。

每次和室友去食堂吃飯,她們的桌子上都會擺着6、7個碗。後來工作后,施詩也堅持着高碳、高糖、重油、重麻重辣的飲食習慣,午餐吃份螺螄粉、重慶小面,夜宵獎勵自己吃大半個西瓜或是點杯奶茶——有時一杯湊不夠起送費,自己就點兩杯,並且都喝掉。

後來施詩才知道,這種一會兒節食一會兒暴食的飲食習慣,對於胰島的傷害非常大。

確診糖前期后,施詩開始只吃水煮青菜、水煮雞胸肉和蒸紅薯。一方面是出於確診糖尿病的恐懼,另一方面是,既然現在還有辦法通過調整飲食去控制血糖,那一定要試一試。這些是她為數不多會做的食物了。

有時出差,施詩會點一個麥當勞,去醬去吉士多蔬菜,麵包換鬆餅

二甲雙胍對施詩的副作用很明顯,她基本上每天都會反胃,連水都喝不下去。有時聞到雞胸肉沒煮熟時的腥味,甚至會一直乾嘔到晚上。

一個月下來,施詩瘦了20幾斤。複查那天,她掛了一位新的醫生,本以為自己的堅持能讓血糖有所好轉。結果顯示,她的糖化血紅蛋白確實從5.6降到了5.4,空腹胰島素也從173降到了116,但餐二血糖卻漲到了8.9,遠超正常血糖值7.8。

怎麼自己會越減越差?施詩很擔心,「我之前的血糖是正常的,為什麼現在不正常了?」

「你減了肥又不代表你的多囊就好了。」醫生的回答給她潑了一盆冷水,並讓她繼續吃藥、減肥。

等到4月中旬,施詩第三次去醫院複查,又換了一位醫生。那時的她已經瘦了40斤,這次結果應該能有所好轉了吧?可事實卻更糟糕了——她的餐二血糖飆到了10.71。

按照標準,如果餐后2小時血糖超過11.1mmol/L,就可以診斷為糖尿病了。「怎麼越控越差了?」醫生很疑惑,「再這樣下去沒有人能保證會不會下次就確診了。」

事實上,在糖前期患者中,很少有人能一下子就摸清楚控制血糖的規律,幾乎都會走上一段彎路,不斷的試錯。

在潘琦看來,有些人會在減重的過程中血糖升高,或許與飲食結構相關。網上流行的各類「XX減肥法」,只攝入蘋果、酸奶、生酮這類單一食物,會導致人體營養素缺失,影響腸道的吸收功能。此後再攝入多樣飲食的時候,腸道吸收就會明顯過增,也會引起血糖升高。

此外,當在減重時選擇限制性進食,到了晚上9、10點鐘的時候報復性進餐,血糖也會受到影響。人體的生物鐘是有晝夜節律的,「白天是分解,晚上是合成,你白天吃飯,血糖不一定升那麼高,但晚上吃同樣的食物,大部分糖被充分應用,就很容易升高。」潘琦解釋到。

所以很多減重的年輕人也有可能成為糖前期患者。今年29歲的孫昕然同樣是位多囊患者,之前為了減肥,她的飲食並不規律——長期不吃早飯,一般在下午兩三點、四五點才吃第一頓飯,而且一天內只吃這一頓飯,不是火鍋就是烤肉、烤魚這些高油、高鹽、高熱量的食物。

去年11月,孫昕然先後查出自己有胰島素抵抗和糖耐量受損。醫生建議她低碳飲食,給她開了二甲雙胍,同時也告知她現在「還不算糖尿病,但已經處於糖前期了,如果控制不好的話,就容易發展成糖尿病。」

但「血糖小白」孫昕然還是把糖前期和糖尿病畫上了等號。剛確診的時候,她在社交媒體上瘋狂搜索糖前期,擔心會有併發症——在她的印象里,家裡的長輩曾提起過一位糖尿病患者,就因為糖尿病併發症截肢了,「傷口不能恢復,都長蛆了」。

社交媒體上關於糖前期的帖子又多又雜,五花八門的信息湧入腦子,孫昕然也懵了,不知道該怎麼吃,也什麼都不敢吃。連老公都來勸她「別再看了」,但孫昕然還是控制不住,「已經魔怔了。」

在一眾信息中,她捕捉到了那些成功實現糖前期逆轉的關鍵詞,關注了一些成功逆轉的博主,並決定跟着她們一起採取中碳飲食,「選擇相信大部分人的真實經歷,沒有選擇相信醫生。」

突然調整飲食結構,孫昕然還有些不適應,而且二甲雙胍在自己身上的副作用比在施詩身上的還要大,每次吃完,她都會拉肚子,並拉到脫水。為了保證自己能持續地把葯吃下去,孫昕然只能自行縮減藥量。醫生讓她每頓吃0.5g,每天吃兩頓,她就每天就吃0.25g,吃了一個月,直到不再拉肚子后才開始每天吃0.5g。

很快,孫昕然也沒有了食慾,完全不想吃飯。只能按照一頓飯應該攝入的碳水、蛋白質和膳食纖維的量,分別在早上9-10點,中午12-13點與晚上19-20點,定時定點地逼着自己吃下去。

孫昕然的飲食

所以潘琦往往會讓患者在看病的前三天記錄自己的膳食日記,寫清楚早飯、午飯、晚飯以及加餐都吃了些什麼,方便她了解患者飲食中碳水化合物、蛋白質和脂肪的佔比,推算出患者每公斤消耗的熱量。再根據患者的身高算出他們的理想體重,結合患者的工作量算出每頓飯需要消耗的標準熱量值。

有些人(能消耗的熱量與需要消耗的標準熱量)差異太大,潘琦在給他們提供飲食處方的時候,就會鬆弛一點,「你不能一下給他減太多,他堅持不了,比如一些患者需要他們一頓吃到1600大卡,一算他那三天能到2000大卡,我們會給他慢慢降,第一星期降10%-20%,耐受之後第二星期再降。」

被數據支配的「血糖羞恥心」

為了控制血糖,許多年輕人自行開始了對血糖的檢測。

但這也是充滿着不確定性。

在人體內所有抽血化驗的指標中,血糖是非常容易波動的。「它既受到飲食攝入的影響,餐后的運動也會影響,還有一個調控機制叫神經內分泌。它在興奮狀態下的時候,或者焦慮抑鬱的時候,血糖都會升高,不像血脂或者血里的蛋白那麼穩定。」潘琦表示。

血糖儀分為指尖血糖儀和動態血糖儀兩種。指尖血糖儀沒有實效性,可以一直使用,只是需要配着買試紙,價位多在100-350元之間。動態血糖儀則只能佩戴兩周,可以每隔幾分鐘自動檢測血糖,並傳到手機上,價位在200元左右。

但幾乎每個糖前期患者手裡,都會兩種血糖儀各備一個。

今年1月,為了檢測哪些食物對於自己的血糖比較友好,孫昕然添置了一個動態血糖儀,實時檢測自己的血糖波動。而在剛確診糖前期的時候,孫昕然已經花400塊買了一個指尖血糖儀。那時她每天都會戳至少7次手指頭,早晚各一次,每頓飯的餐前、餐一、餐二也要測一次。有時候戳的次數太多,手指頭疼的不行,第二天就換一根手指戳,「輪流讓它們休息一下」。

孫昕然的血糖儀

扎手指頭所帶來的的疼痛,對孫昕然來說已經無關緊要了,「那種不知道自己吃這頓飯升了多少血糖的焦慮,才是痛苦的。」懷疑自己確診了糖尿病的那段日子,王靖童也要每天戳上自己十幾次。幾天下來,她感覺自己的手指頭都要被扎爛了。

對於王靖童來說,扎手指頭只能在家裡偷偷進行。

作為成人教培從業者,她一直羞於和身邊人說自己血糖出了問題。在她每天都會接觸的《公務員錄用體檢通用標準》中,如果是糖尿病患者,體檢是不過關的。這也讓她天然覺得糖尿病這件事情,和感冒發燒不一樣,「如果拿出去跟別人探討,別人會帶着有色眼睛去看你」,也不好意思在同事面前拿出指尖血糖儀扎手指頭。

但如果沒有辦法檢測這個血糖,她又會着急,不知道自己的情況是好轉了,還是又嚴重了。

直到她發現了動態血糖儀的存在,只要把它戴在自己的肚子上,就能檢測自己的血糖,能稍微拯救下她的手指頭,還有她那顆「血糖羞恥心」。

王靖童的動態血糖儀

可當自己的血糖被實時檢測,王靖童又總想盯着自己的結果,擔心自己只要吃了一頓飯,或是水喝少了,血糖就升高了,陷入了血糖波動的恐懼中。

 這種恐懼在施詩身上的表現更為具象。據後台統計,今年7月的最後一周,施詩日均會檢測自己的動態血糖228次,相當於除了睡覺外的16個小時內,每隔4分鐘就會檢測一次。尤其是剛吃完飯的時候,為了抓到自己的血糖高峰,她每隔1、2秒就會檢測一次。

每當看到自己血糖到了一個之前從沒有過的高峰,她就會不停地測。如果看到自己的餐二血糖橫盤(血糖一直在一個範圍內波動),還會一個人跑到廁所去哭,和同事說「它為什麼下不來了?」

動態血糖儀檢測的是人體的組織間液的葡萄糖水平,儘管大多數情況下,葡萄糖是從血液傳輸到組織液中的,但相較於指尖血糖儀對於血液的直接檢測,動態血糖儀的結果還是會有着一定的誤差。為了確保數據的準確性,最多的時候,施詩身上佩戴了三個動態血糖儀。而且每次佩戴動態血糖儀時,她還會同時使用指尖血糖儀,來對比確認自己的動態是否準確。

施詩的三個動態血糖儀

潘琦也發現,出於對糖尿病的恐懼,許多年輕人會被數值所困擾。

所以當她遇到那些指標介於確診與不確診之間,且不完全具備「三多一少」(多飲、多食、多尿、體重減少)這一糖尿病人的典型癥狀時,她並不會真的給病人診斷為糖尿病,「我可能會給他更多的信心」。潘琦說。

因為情緒的起伏和血糖的波動也息息相關。當年輕人出現焦慮、憤怒等負面情緒,也會伴隨着出現血糖的持續性升高。所以在一定程度上,內分泌科的醫生需要承擔心理醫生的角色。

但施詩的焦慮已經嚴重到,需要去專門的精神衛生科進行專業診斷。完全被數據支配的她,情緒完全被數據影響。第三次複查糖前期的那天,拿到檢查結果后,她從內分泌科走到了精神衛生科。

精神科醫生先是檢查了她的甲狀腺,並說「首先恭喜你,你的甲狀腺非常健康。」結果下一秒,施詩就哭了出來,「可是我別的東西不健康。」後來,醫生甚至都沒有時間顧及施詩的精神問題,一直抓着她的手安慰她,「人是波動的,血糖也是波動的。」

最終,施詩診斷出有焦慮和抑鬱情緒。醫生給她開了精神類藥物和幫助睡眠的藥物,但同樣在吃降糖葯的施詩擔心藥物對肝臟的負擔太重,沒再服用這些藥物,在她看來,「如果我的身體出現問題,我會把情緒方面的問題全都放到身體之後。」

施詩就這麼陷入了和血糖的對抗之中。

控糖是一輩子的事

在20多歲的年紀就要控制血糖,是一件折磨人的事情。

身邊的朋友都在為了談戀愛的瑣碎小事崩潰,自己的苦惱卻是「為什麼我的血糖峰值今天超過了7.8」?朋友們每天都能出去玩,自己卻不是在醫院,就是在去醫院的路上,朋友們每天去這吃、去那吃,自己卻這不能吃、那不能吃,還要定時定點吃。

施詩不解,「為什麼只有我出現了這樣的問題?」

確診后,施詩的飲食結構徹底改變了。到今年4月為止,施詩沒吃過一口麵條,沒喝過一口奶茶,就算有時候真的饞了,也是嘗幾口炒酸奶,然後立馬去西湖邊騎車消化掉。唯一一次失控,是前段時間工作壓力大,她吃了一袋放了火雞面醬料的蕎麥麵。

正常的時間概念也消失了。時間全部圍繞着血糖打轉——吃飯的時間、餐一的時間、餐二的時間……

飲食控制意味着可外食的選擇大大縮減,要想合理控制飲食只能自己帶飯。

更難的是每次團建,大家都會選擇火鍋、燒烤這類高油食物,很容易讓王靖童的餐后血糖橫盤。還處在隱藏狀態的她只能和同事們說自己在減肥,有選擇性地吃一些蔬菜或是純瘦的烤肉,並通過馬鈴薯、山藥、南瓜這類粗糧補充碳水。

不過,在控制血糖的過程中也不是沒有好事。

孫昕然的作息變得規律了起來,每天8點自然醒,定時定點吃午飯,不光月經規律了,精神狀態也飽滿了。

時隔5年,王靖童的體重也終於回到了5開頭的數字,以前那些穿不上的衣服褲子都能穿上了,整個人也沒有之前「油膩」了,「還是挺開心的。」施詩也在半年內瘦了54斤,甚至身邊同事想要減肥的時候,都和施詩一起吃飯,說「只要跟着你吃一定能瘦。」

潘琦表示,如果體重偏高的糖前期患者能在半年的時間內減重達到5%-10%,糖前期逆轉的概率會明顯提高。

很多研究數據都能證明這一點。一項發表在JAMA子刊上的糖尿病預防研究顯示,對於糖尿病前期人群,即使體重僅僅減輕2~3 kg,並在兩年內加強體育鍛煉,就可將罹患糖尿病的風險降低40%~47%。大慶研究的最新研究成果也顯示,被確診為糖尿病前期的人,保持4年內不變為糖尿病,就可以長期降低死亡和糖尿病相關併發症的風險。

在幾位糖前期患者身上,高強度的飲食控制與實時的血糖監控,確實奏效了。兩個月的時間,王靖童的糖化血紅蛋白從6.2降到了4.9。孫昕然的糖耐也在今年4月成功恢復到了正常範圍內。

無論如何,年輕人的逆轉修復能力總歸是比老年人強。所以對於年輕人來說,「糖前期這個狀態其實緩解率還挺高的,只要你注意都能得到很好的效果。」潘琦說,「你剛開始診斷糖前期,通過控制體重、控制飲食能降下來(血糖),就說明是可以控制的,這是個好事。」

複查結果出來那天,孫昕然獎勵自己吃了頓壽司,稍微放縱了下。但她也很清醒,這些數據只能代表過去一段時間自己的控糖是有效果的。「胰島的損傷是永久性的,你最好不要再像以前一樣再放縱的去暴飲暴食,否則你的糖耐量還是會變差。」

佩戴着動態血糖儀的孫昕然

「控糖是一輩子的事情。隨着年齡的增加,胰腺的功能會慢慢衰減。你這段時間好了,也不代表以後再也不會出問題了。」施詩也這麼說。

就算成功逆轉了,施詩也打算繼續控制飲食,並終身佩戴血糖儀。萬一自己血糖又出現了問題,但是因為沒佩戴血糖儀,錯過了及時就診,那就得不償失了,「給自己一份安心」。

對於每位糖前期患者來說,血糖就像天上的浮雲,變幻莫測,沒有辦法完全掌控,也不知道它要隨着風飄到哪裡。

與控糖朝夕相處,血淚史也是經驗史。

前些日子,施詩把自己的血糖情況分享到小紅書上,有很多和自己情況相同,年齡也相仿的女孩子們都找到施詩分享自己的情況。有時候,施詩吃了一些升糖很慢的食物,也會主動分享給她們。

有家族糖尿病史的王靖童,也已經接受了自己胰島功能的缺陷,「你就是需要好好地呵護它,並且得長期這麼做。」

她也加入了一些糖友微信群,群里既有確診糖尿病的年輕人,也有和自己一樣處在糖前期的年輕人,有人天生就伴隨着這個疾病,也有人生活得非常規律卻還是因為基因問題不幸確診一型糖尿病,「你會發現比你不幸的人更多。」

她慢慢的願意和自己身邊親近的人分享自己的控糖經驗,比如和患有糖尿病的媽媽分享抗糖誤區,並帶着自己的老公一起抗糖飲食。她繼續堅持着健康的飲食結構,也會偶爾放縱一下,吃一頓不蘸小料的火鍋和烤肉,或是一塊瑞士卷。

「事情已經發生了,那能怎麼辦呢?只能接受,再去改變它。」王靖童說。

(應受訪者要求,除潘琦外,文中所有名字均為化名。封面圖源視覺中國。)

 

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後浪研究所」,作者:楊小彤、薇薇子,36氪經授權發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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